教出写作力
一九九四年夏末,加州长堤威尔逊高中的二○三号教室里,坐着三十几个高一新生,全是非洲、亚洲和墨西哥面孔。他们不是加入帮派、吸毒贩毒、刚从少年监狱出来,就是来自贫穷的破碎家庭、有学习障碍或堕过胎。除了从小就被贴上「无法管教」的标签,他们还有三个共通点:恨老师、恨学校、也痛恨彼此。
他们的英文老师是刚从大学毕业、第一次站上讲台的艾琳.古薇尔(Erin Gruwell)。正如预期,这个没有人愿意教的班,给古薇尔一个挫折的下马威,要让她一个月以内辞职不干。出身中上阶层白人家庭、加州名校的古薇尔,这才发现她和学生们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但理想主义的她,却不想轻易放弃。她尝试用这些学生的语言和兴趣,去接近他们。
她更震惊的发现,学生会画一张具有强烈种族歧视意味的漫画取笑同学,却对纳粹屠杀六百万犹太人的历史一无所知。尽管他们自己就是被美国主流社会、教育体系歧视的对象,尽管很多学生身上都有遭枪击的疤痕,都有亲友被枪杀的死别经验,但他们却习以为常,视为命定。
古薇尔决定打破这个恶性宿命循环。
用心去教
她兼差筹钱争取带全班去参观大屠杀博物馆;去观赏描述暗中帮助一千多名犹太人逃过死劫的电影「辛德勒的名单」。她带领学生阅读犹太少女安妮.法兰克(Anne Frank)写的《安妮的日记》。她告诉这群从不阅读的孩子:「也许你会在书里发现你自己。」安妮为躲避纳粹追杀、躲在阁楼里的心情,果然触动了这群长年受制於自己出身和肤色的孩子。
「不管学生犯过什麽错误,我要让他们把阅读当成一个改变的机会,」古薇尔在她今年出版的《用心去教》一书中回忆。
有了历史的景深,古薇尔把学生拉回现代。她亲自掏腰包,购买更多由青少年纪录战争经验的书籍,送给这些「从未闻过新书味道」的学生,其中一本是波士尼亚少女莎拉塔.菲力波维克(Zlata Filipovic)写的《莎拉塔的日记:塞拉耶佛烽火录》。莎拉塔因为波士尼亚战争被迫住进地下室,并且目睹好友无故遭到狙击手射杀。战争剥夺了她的童年,她被迫长大。莎拉塔是现代版的安妮.法兰克。
这两本书连结了不同时空的年轻灵魂。每天挣扎在暴力、凌辱、失去亲人、学习挫折中的学生们惊讶的发现,这两位在战争中成长的少女的感受、想法和经验,和自己的如此类似。透过阅读,他们更知道自己并不孤单,体会到宽容互信的重要,也看到写作的力量。
问题学生,开始写日记
学生对这个重要议题和自身处境关联的兴趣愈来愈浓厚。古薇尔又安排住在加州的集中营劫后余生者、《辛德勒的名单》作者和学生面对面讨论。更重要的经验是,她邀请到住在欧洲的蜜普.吉丝(Miep Gies)和莎拉塔去到学校。吉丝老太太就是二次大战时冒着生命危险帮助安妮全家藏匿的关键人物。
���薇尔不但和学生们合力募款,并要求每人写一封信给她们。由於这一老一少都成为学生心目中的英雄和好友,许多学生卸下心防,写出自己的挣扎和希望。他们的信感动了年逾八十的吉丝,她称赞这群学生是「真正的英雄」,并期许他们将安妮的讯息传递下去。
这群从来就被放弃、从来不敢有希望的孩子,因此得到极大的震撼和感动,决定把自己的故事和心情,像安妮和莎拉塔一样真实地写下来。他们逐渐相信,自己可以make a difference。
古薇尔鼓励他们以匿名的方式写日记,写他们每天面对的生活、问题、苦恼。写作变成一种治疗和慰藉。一个住在「枪声像催眠曲」地区的孩子写道: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只没有翅膀的鸟,而鸟笼的门是关闭的。笼中鸟之所以唱歌,不是因为牠快乐,而是因为牠不自由。就跟我一样,只是我不唱歌,我写作。我几乎每天都写,写诗、写日记,这样我才能逃离现实,因为现实有时很难忍受……。」
藉着写作,他们得以表达自己从来不敢表达的感觉,能够看清过去,有勇气突破外在偏见造成的隔离,从而获得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往前走的自信。尽管许多学生承认,要写出痛苦的生活经验是很困难的过程,但的确成为宣泄情绪的管道。
他们也学着将日记和同学、老师分享,因为他们知道无论过去如何不堪,他们都会被理解、被接纳,因此不再是辛苦地一个人挣扎。二○三号教室变成他们的阁楼、他们的地下室,他们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做从来不曾做过的梦。
写作也帮助他们专心在学校课业上。因为能够和同学分享个人的感觉和痛苦,他们比较容易挣脱成长环境给予的沉重负担,例如有能力脱离帮派等。
「自由写手」感动全美国
他们自称「自由写手」(Freedom Writers),效法马丁‧金恩博士争取黑人人权的精神,自许包容多元性和促进和平。古薇尔鼓励他们用笔取代枪去解决问题的故事,也成为从地方到全美国媒体的报导焦点。他们的日记穿越了二○三号教室的墙以及个人的困境,变成一个传达给全世界的讯息,感动和影响了更多人。
更多的人伸出援手帮助他们圆梦:参观华盛顿纪念碑;全班一起远赴欧洲,参观波兰的奥许维兹集中营、阿姆斯特丹安妮的阁楼、拜访塞拉耶佛莎拉塔的家乡;提供上大学的奖学金。他们的日记甚至被集结成书《自由写手日记》,见证美国社会、教育的痛处。
古薇尔用心、用爱,用一切非传统的创新教法,让写作改变了一百五十位「自由写手」的命运。他们不但读完高中,而且还进入大学,很多是家族中第一个获得毕业文凭的人。
「……回想过去,我不敢相信同样的那群无法管教、拒绝和彼此交谈的孩子,今天变成了自由写手,这群自由写手变成了一个大家庭……。这个名称会永远跟着我们,它不仅代表每一个个人,也代表一个运动……。
……一群孩子,从大混蛋变成值得效法的典范,他们向所有人、甚至他们自己证明,原来的偏见是错误的。」──第一四二号日记
帮助「坏」孩子走出宿命
一百五十位自由写手没有忘记要协助改变教育的承诺。今天,他们有的在长堤地区的各级学校担任第一线老师,有的继续深造。他们不断到各处讲授自己的故事,以及那个「第二次机会」,鼓励更多有类似经验的「坏」孩子,走出宿命,开创新的人生。
(原文载於天下杂志出版之「教出写作力」亲子天下专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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